第二十章 鳄山（二）
顺着古镇的街道走下去，三人又坐上了一辆大巴，绕着盘山公路，随着阵阵鸟语，驶向了目的地——鳄山镇。
文声晚来之前找吕林云逸要过鳄山镇的资料。
这个乡镇在几百年前只是一处小小的客栈，背后便是古时攀登鳄神峰的山路。鳄神峰素来以险峻著称，再加上当时的人们并不拥有良好的登山设备，所以登山者死亡率出奇地高。一家人选择在山路的起始点修建了客栈，一开始，人们并不在意这个条件简陋的客栈，后者的生意不太好。
但渐渐地，随着鳄神峰的凶名传开之后，后来的登山者知道，或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看见眼前的客栈了，于是都选择住上一晚，然后将遗书写好，交给店里的伙计，并且嘱咐如果自己一个月内没有回来的话，就把遗书送给家人。
后来，因为有这般需求的客人越来越多，掌柜开通了送信业务，于是生意越来越红火，而每次登山都进入这个客栈里写遗书也成了登山者们不成文的传统。
再往后，客栈越做越大，就有些人选择在这个既偏远又人来人往的地方定居，最后发展成了如今的鳄山镇。
文声晚稍稍仰着脖子，视线从树林之上穿过，终于看到了那把自己掩藏在墨绿色的枝叶中的靠山的幽寂小镇。正午的阳光抚弄着沉默的老墙，枯黄的墙体边缘有着年轮似的裂纹。人们穿着朴素的衣服，在田地里安静地劳作，好像身处俗世之外的桃源圣地。
“四年没来这里了。”心岚感叹了一声，用手触摸着投下叶子剪影的斑驳的车窗，仿佛隔着那层轻薄玻璃的就是她逝去的久远回忆。
望着心岚帽檐下那唯一露出来的柔软神秘的双眼，文声晚悄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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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这里的人真少啊。”三人在一块简易的公路牌处下车，发现同行的也就只有彼此，沈蓉浦左右看看，用手轻轻地扯着吊带裤的带子，小声说道，“还有点冷，我是不是也穿少了些呢？”
“现在都有可以直接走上山的捷径了，会来到这里的，不过也只有些想要挑战极限的旅行者们了。”心岚走到公路的围栏边，踮起脚尖，抬起手，接住了从树冠缝隙间掉下的阳光，喃喃道，“当初的客栈，现在只是被村民当做乡镇的标致而只保留下来了原貌，已经没有任何业务在运作了。”
“我们走吧。”心岚眨了眨眼，回眸对两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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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那个田地了吗？我给你说过的占卜师玛丽姐曾经就是在这里遇到火精灵克鲁的。克鲁后来成了玛丽姐的助手，他还在晚上偷偷带我来到这里过呢。”
“那棵树是一个无名的魔法师用魔法播种出来的，他说，只要抚摸过这棵树的树皮的人，都会获得神的恩赐。”
“那个荒废的枯井下住着一个黑精灵。不要被这个名字吓到，黑精灵不过也只是喜欢住在黑暗的环境而已。那只精灵人很好，送给我了自己做的食物，虽然味道不怎么样就对了。”
“这株草其实是有魔力的，当然只有魔法师能催动它。把它磨成粉之后，与其它几种草混合，晚上可以充当照明用，如果剂量加多点，甚至可以当做闪光弹。这些知识都是魔法药剂师科林叔给我说的。”
一路上，心岚一直说着荒诞的话，沈蓉浦不知从何开始已经彻底相信了从心岚口中出来的所有字，在一旁不停地点着头。
文声晚安静地跟在后面。
“外爷也带我走过这条路，他就是在这里让我坐上马车的。”心岚突然停下来，指着换上公路的一个分叉口，说道。
“当时是往上走的还是往下走的？”文声晚问道。
“我不记得了，因为当时完全被那两匹漂亮的白马给吸引走注意力了。”心岚迷茫地摇了摇头，“后来我两条路都试过，但就是没有找到林中小屋。我甚至觉得这两条路的沿途景物都是一样的，这一定是外爷使的障眼法吧。”
“要不我们试一试？”
“算了，先去鳄山镇吧，我走过好几遍都没有找到答案，说不定外爷此时还在鳄山镇里呢。”心岚没有同意文声晚的提议，走上一条从灌木丛中开辟出的简易的小路，小路尽头便是鳄山镇的一个入口。
“声晚，心岚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依依拉住了文声晚的手，万华镜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心岚的背影。
“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不过……”文声晚皱起眉来，“抛开所谓的乱七八糟的魔法，心岚对这个小镇的熟悉不太像是装出来的。”
“嗯。”依依跳到了狭窄的围栏上，张开双臂以保持平衡，轻快地迈着步子，笑意盈盈地说道，“魔法要是真如心岚所说的存在就好了。”
“为什么？”文声晚追寻着依依的脚步，跟上前去问道。
“因为啊……”依依摘下了一片叶子，又拿起对着阳光，观察它细密柔顺的纹路，“将不可能变成可能，这永远是人们幻想魔法的目的呢。”
文声晚心里一惊，回过神来时依依又到了面前，将叶子放到了自己粗糙的手心里。
“声晚，一会儿，可要好好跟心岚说话哦，毕竟谁也不愿意面对自己所逃避的事情。”依依的呼吸如同仲夏之风一样温婉清凉，带起一片树影婆娑。
“社长！”沈蓉浦正呼唤着已经被远远落下的文声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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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知道吗？这家店铺做的绿豆粥很好喝，旅行者们每次喝完之后都盛赞不已。”心岚带着文声晚与沈蓉浦来到一座低矮的瓦房，摸着木质门桩笑着说道。
“绿豆粥吗？”文声晚深深地看了一眼墙壁上布满灰尘，屋檐还结有蜘蛛网网的瓦房，心里有些发毛，“这个房子里做出的绿豆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没问题啦，外爷都向我保证了。”心岚扯下了口罩，大大咧咧地把门桩拍得咚咚响。文声晚本来想让心岚重新戴上口罩，但是看着这破落的乡镇，他并不认为会有多少人认识心岚，于是也就放任这种行为了。
“等等，你这话的意思是，你也没吃过？”文声晚突然反应过来。
“是啊。”心岚点头，不过又豪放地用沾满灰的手按在文声晚的肩膀上，“没问题啦，外爷是不会骗我的。”
不顾文声晚难看的脸色，心岚转身径直走进了瓦房里，喊道：“请问有没有人？我要一碗绿豆粥。”
瓦房里没有回应，只有心岚空荡荡的回音。
“有人在这里吗？”心岚疑惑地摸了摸遮阳帽的轻纱，加大音量喊着。
瓦房里仍然一片安静。
或许是心里不太舒服，沈蓉浦退后一步，躲到了文声晚身后。
“算了吧。”文声晚开口说道。
“不可能，外爷是不会骗我的。”心岚执拗地跺了跺脚，这一次竟然直接放开声音大叫起来，“请问——有人吗？”
心岚的喊叫声对于这座小镇来说如同惊雷一般突兀，门口树上的小鸟而被吓走了，树枝轻轻地颤抖着。
天空依然晴朗，死寂却宛若重物，沉凝地压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上。
“不、不可能……”心岚焦急地左顾右盼，在看到了一座稍高些的瓦房之后，见到救星一般眼前一亮，向那里奔去，“你们跟我来，那个地方才是买绿豆粥的店铺，我们刚才走错了。”
“喂，心岚，那里是……”文声晚急忙喊道，但是如今的心岚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根本听不进去他的劝阻，拼命地奔跑远了。
当文声晚追上心岚之后，发现后者正难以置信地蹲在高瓦房之前，脸色惨白。
“我们刚才不是经历过这里吗，我当时就在意地看了一下，发现其实只是一座专门放置刻有登山遇难者的名单的石碑的房子罢了。”文声晚小声说道。
心岚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幅度颤动着。
“不可能……外爷他是贤者……怎么可能骗我？”
“如果他没有骗你，那为什么当时不带你走进那所谓的卖绿豆粥的房子？”文声晚反问道。
“我不知道，但外爷他一定是有理由的。”心岚喃喃道。
眼中狠厉的光芒闪动着，她又重新站了起来，原地转了一圈，咬牙切齿地说道：“反正在这个小镇里对吧？我今天一定要找出来。”
“唉。”文声晚不由地叹了口气。
“你不信我对吗？”心岚眯起狭长的眼睛，冰冷地看着文声晚。
“不，我和沈蓉浦陪你一起找。”文声晚整理好衣领，抬头说道。
日暮之际，太阳悄然变得通红，跑到了山的那一边，亲吻着也泛着火红色的云朵，缓缓地下落。乡村里像是起了一层昏暗的淡黄色雾霭，空气中飘荡着农家特有的腊肉的香味，隐隐间似乎还传来农民们悠闲的谈话声。
心岚满头大汗地靠着一颗大树休息，而沈蓉浦也不顾形象地坐在了草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探访了乡镇里所有的房子，根本没有一家会卖绿豆汤的。”文声晚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向心岚汇报情况。
“是不是……因为时间原因呢？毕竟已经过去了三四年了，搬迁啊，倒闭啊都有可能的。”心岚解释着，但是呆滞的表情没有丝毫说服力。
“心岚，你听我说……”
“我们继续找吧，说不定只是漏掉了某些房子。”心岚没有让文声晚说完话，强行站了起来，说道。
“我已经确认好几遍了，不可能漏掉的。”
“我说漏掉了。”
“不可能的。”
“漏掉了。”
“心岚……”
“我！说！漏！掉！了！”心岚骤然暴怒起来，几步走到文声晚面前，大吼出声。
不愧是一个歌手，声音的爆发力十足，文声晚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快聋了。
不远处经过的农民停下脚步向着这边观望。
“心岚？”沈蓉浦被吓得身体都是一抖。
“偶像大人，你原来还是会生气的嘛。”文声晚平静地看着心岚。
“我……”心岚一时语塞，眼角抽了抽，气愤得扭头就走，“行，那好，我自己找！”
“啪！”文声晚一把拉住了心岚的手腕。
心岚想要挣脱，奈何文声晚抓得很紧，两只手臂在空中摆了摆手，却没有分开。
“你干嘛？”心岚咬着银牙喝道。
“心岚……”文声晚低下头，嗓音嘶哑如断弦的二胡。
“不……魏思媛，我问你，那个六年前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的外爷……”
心岚俏丽的脸颊慢慢地黯淡了下来，平日间在舞台上飞扬的神采如今早已消失殆尽，就像供电不足濒临熄灭的灯泡。
“那个魔法师的贤者……那个带你环游鳄山的老人……那个吉他手……旅行家……怀表艺人……”
“真的存在吗？”
文声晚低哑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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